經濟觀察網 記者 田進 因為油價的不斷高漲，卡車司機洪民對于接單變得更加謹慎。

6月14日24時，國內汽、柴油零售限價上調后，廣東、廣西、吉林等地95號汽油邁入“十元時代”，92號汽油全面突破9元/L。今年以來，國內成品油價歷經十漲一跌，折合升價，92號汽油、95號汽油、0號柴油每升分別上調2.14元、2.26元、2.23元。

2020年7月，對于剛剛入行的洪民而言，油價還處在近十年低位，柴油價格仍停留在4元/L以下。此后兩年，油價不斷上漲，現(xiàn)在價格已翻一番。他說：“如果不是為了還貨車貸款，早就不做這一行了。運費兩年來都沒漲過，4.2米冷藏車加滿一箱柴油卻從800元上漲至1600元。如果空跑去接貨地的距離稍微遠一點，那一趟就可能賠錢。”

宏觀經濟專家也開始評估油價上漲對CPI乃至宏觀經濟增長的影響。今年上半年，CPI仍處在溫和上漲階段，1-5月，CPI比上年同期上漲1.5%，其中5月CPI同比上漲2.1%。

中國銀行研究院研究員范若瀅對經濟觀察網表示：“從能源消費結構看，我國對石油、天然氣存在一定的對外依存度。國際石油價格持續(xù)上漲后，上游的原材料加工制造企業(yè)因議價能力較高，可以將成本上漲壓力傳導至中下游企業(yè)；但對于中下游企業(yè)而言，他們生產出的消費品價格今年以來上漲幅度不大，因此這將進一步擠壓他們的經營利潤，加大企業(yè)經營困境。”

6月11日，中金公司發(fā)布的報告也顯示，油價若進一步上漲，將加劇上下游分化。同時高油價會部分推升國內PPI，對國內CPI影響較弱。不過高油價對海外通脹推升較明顯，高通脹又導致海外貨幣緊縮力度加大，這最終可能導致海外需求放緩，中國出口下行風險或將進一步顯現(xiàn)。

在多家研究機構看來，短期內，油價仍將處在十元時代。卓創(chuàng)資訊分析師楊霞表示，下個計價周期（6月15-28日），國際原油方面，夏季不僅是需求旺季，且處于墨西哥灣地區(qū)颶風的高發(fā)期，或將油價進一步推高，預計短期內國際油價易漲難跌。受此影響，這意味著國內成品油零售限價存“五連漲”可能（此前已經歷四連漲）。

隆眾資訊分析師李彥認為，以當前的國際原油價格水平計算，下一輪成品油調價開局將呈現(xiàn)小幅上行的趨勢。目前來看，雖然俄烏沖突和美國夏季出行高峰依然帶來利好推動，但市場對美聯(lián)儲增強加息力度以及經濟的擔憂存在，多空對峙之下，預計下一輪成品油調價擱淺的概率較大。

對于每一次油價起伏的成因，研究機構都樂此不疲的做著詳盡分析。只是，當油價進入十元時代，一些普通人的生活方式正在悄然改變。

幾家歡喜幾家愁

因貨運單價未能跟隨油價水漲船高，“洪民們”的收入正被一步步壓縮。

洪民給記者算了一筆賬——自己的冷藏車百公里平均油耗18.5L，以柴油價8元/升計算，油費成本為1.48元/公里，疊加高速過路費0.45元/公里，運輸成本已達1.93元/公里。兩天前，洪民從唐山樂亭運輸貨物至江西吉安，全程1700多公里，貨主給的價錢是5000元，這意味著他這一趟只能掙1700元左右。

洪民表示：“其實空車往返的過程都是賠錢在行駛，但即使這樣，這已經算是一個好單子?，F(xiàn)在手頭上有兩個運輸單根本不敢接，分別是3200元運1500公里、2000元運900公里，折算下來可能還得賠錢。但每個月6000多元的貨車貸款讓我們根本不能停下來，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盡量等待單價高一點的單子。”

為了規(guī)避油價起伏上漲的風險，更多貨車司機選擇投身運輸公司。

做了20年貨車司機的韓恒對經濟觀察網表示：“2015年后，運輸單價一年不如一年。以前都是貨主高價求著卡車司機幫忙運輸貨物，但最近幾年運輸開始變得供大于求，總有司機會接受貨主的低定價。疊加油價成本不斷上升、貨源減少等原因，自己以及周邊很多朋友都進入運輸公司當專職司機，雖然每趟貨運單價不高，但至少能讓我們有穩(wěn)定的收入。”

翻看油價起伏線條，2012年，92號油價也曾一路上漲沖上8元/升的高位并維持近一年。那一年，數(shù)家快遞公司上漲運輸價格，當年3月，宅急送對外公布的數(shù)據(jù)是，油耗占宅急送總體成本約為20%左右，油價上漲導致宅急送成本總體上漲約2%，受房租成本、人工成本以及油耗成本大幅上升的影響，宅急送的凈利潤下降了3%。

現(xiàn)在，快遞公司仍未有上漲運輸單價的信號。

在隆眾資訊分析師徐雯雯看來，油價的持續(xù)上漲可能還會導致快遞公司漲價。“石油是工業(yè)之母，石油漲價會導致快遞業(yè)成本以及其他各種石油的下游行業(yè)成本提高，傳導能力還是較強。”

不只是運輸業(yè)，對于航空燃料成本常年占據(jù)經營費用約30%的航空公司而言，他們對于油價的敏感度也不言而喻。南方航空在2021年年報中給出的數(shù)據(jù)顯示，假定燃油的消耗量不變，若報告期內平均燃油價格每上升10%，將導致營運成本上升25.51億元。2021年，國內航空煤油出廠價（含稅）從年初的約3000元/噸上升至年末的約5000元/噸，這也導致三大航的航油成本同比上漲幅度均在35%以上。

只是，進入2022年，國內航空煤油出廠價仍在進一步上漲，6月已達約8400元/噸的高位。對于普通旅客，最為直觀的感受便是燃油附加費的翻倍式上漲。國內航線燃油附加費從2月恢復征收后，近4個月內經歷了四次上調——6月5日，800公里（含）以下航段，每位旅客收取人民幣80元 （2月為10元）；800公里以上航段，每位旅客收取人民幣140元（2月為20元）。

新能源汽車廠商們則在歡呼。5月27日，威馬汽車董事長沈暉發(fā)布微博表示：“現(xiàn)在92號汽油進入9元。這沒有辦法，供需關系緊張，原油庫存越來越少，油價上漲是必然趨勢。之前我們就做過測算，一輛純電動汽車用10年，就能省出一輛燃油車。照這個趨勢發(fā)展下去，燃油車不配做純電動汽車的對手，混動才是值得關注的真正對手。”

疊加近期新能源車購置稅減免政策等因素，中汽協(xié)最新數(shù)據(jù)顯示，5月國內新能源汽車產銷量分別為46.6萬輛和44.7萬輛，環(huán)比分別增長49.5%和49.6%，同比均增長1.1倍。多家車企月度交付量實現(xiàn)環(huán)同比增長，理想、小鵬、哪吒等交付量均破萬。

對宏觀經濟的影響

油價的上漲曲線已持續(xù)近兩年。公開數(shù)據(jù)顯示，2020年下半年以來，國際原油價格從30美元/桶的低位不斷上行，近兩月持續(xù)運行在100美元/桶以上。

在油價持續(xù)高位之下，宏觀經濟會面臨多大沖擊？在多位宏觀經濟專家看來，上下游工業(yè)企業(yè)將面臨截然不同的境遇。

惠譽評級北亞區(qū)工業(yè)企業(yè)評級高級董事翟璐對經濟觀察網表示，在中短期內，油價上漲對不同工業(yè)領域的影響將存在顯著差異。在當前的通貨膨脹環(huán)境下，上游采礦業(yè)由于固定成本較少，因此受到的影響最小。鋼鐵、水泥和鋁等位于中游的大宗商品加工企業(yè)能夠將大部分成本轉嫁給下游用戶。

但是對于一些中下游企業(yè)而言，翟璐稱，如建筑等行業(yè)可能會受到較大影響。“工程建設公司在價值鏈上的議價能力相當?shù)?，他們的定價機制使其的成本轉嫁能力非常有限，并且現(xiàn)金轉換周期很長。因此，這些行業(yè)將首先受到影響，而且受影響程度也最大。從長遠來看，所有周期性行業(yè)都將受到長期通脹壓力的影響，因為終端需求將收縮，導致行業(yè)基本面發(fā)生變化，給所有行業(yè)的利潤率和現(xiàn)金流造成壓力。”

范若瀅表示：“其實從去年以來，PPI持續(xù)處于高位，這意味著原材料價格不斷的在攀升，但是消費者直觀感受到的消費品價格上漲趨勢不明顯，即CPI和PPI的剪刀差仍較大，疊加經濟下行壓力加大，這將進一步加劇中下游企業(yè)經營的困難。”

宏觀數(shù)據(jù)也印證著翟璐與范若瀅的判斷。中金公司發(fā)布的報告顯示，5月上游行業(yè)PPI漲幅仍在13.1%的高位，中游PPI和下游PPI漲幅分別回落至0.44%和0.87%；利潤方面，4月上游工業(yè)企業(yè)利潤總額占比達到47.4%，處于歷史高位，而中下游尤其是下游，利潤占比處于持續(xù)壓縮狀態(tài)。

對于油價影響全年CPI走勢方面，范若瀅表示：“油價上漲引起的通脹壓力更多體現(xiàn)在PPI的漲幅上。預期下半年CPI會有一個抬升，但主要影響因素為豬價和國際糧食價格的上漲——5月豬價已進入低位筑底回升的過程，下半年，豬價對CPI的作用將由上半年的拖累作用轉為支撐推動；上半年國際糧食價格的上漲將傳導至更多消費品，從而間接影響到國內CPI的走勢。”

更多生活方式被改變

因為油價的持續(xù)上漲，吳珊改變了自己的出行方式。

2012年，92號油價一路上漲沖上8元/升的高位時，全國汽車保有量為1.21億輛；十年后，截至2022年3月底，全國汽車保有量3.07億輛，其中全國新能源汽車僅占2.90%。這意味著，更多普通家庭感知到了油價上漲帶來的影響。

2019年在湖南株洲分期購入汽車時，省油便是吳珊選擇車輛的關鍵影響因素。她說：“我們這類普通家庭，哪怕油價上漲幾毛錢，也會十分關注，每次加油都只敢加一兩百。此前為了省油錢，會盡量開車去有優(yōu)惠活動的加油站加油。聽到同事說某一家銀行信用卡周一加油有優(yōu)惠活動，也會不嫌麻煩的去辦一張信用卡。”

每周周末，吳珊都需要陪自己的女兒去離家十幾公里的培訓班上課。從今年4月份開始，她將開車接送的方式換成公交車上下課。

吳珊介紹，坐公車去上培訓班需換乘一次，總耗時約一個小時，來回兩個人成本總共8元；現(xiàn)在開車則需花費近30元。2020年上半年加滿一箱油就230元左右，現(xiàn)在要500元，所以特意買了一輛電動摩托車用來上下班，遇上下雨就蹭同事車，自己除非有急事才開車出門。

不只是油價在漲，作為家庭主婦，吳珊還在感受著各類食品價格的上漲。“疫情以來，我和丈夫的工資就沒上漲過。兩人每月收入共約10000元，扣除每月4000元的房貸、3000元的生活費、以及1000元的學費，基本所剩無幾，所以生活只能精打細算。三年前，當?shù)刈灾蛢r位基本是39元或59元一位，現(xiàn)在最低都是79元一位。一板雞蛋30個，價格也從前年的17元一路上漲至現(xiàn)在的23元。”

2021年年底，張泉源選擇租賃新能源汽車跑網約車的關鍵因素也是因為電車成本更低。當前，張泉源租車成本為2800元/月，用電成本約1000元/月。

他說：“現(xiàn)在在長三角等經濟發(fā)達地區(qū)基本看不到燃油車跑出租，也就回到湖南老家的小縣城才能看到，因為當?shù)鼗緵]有充電樁?，F(xiàn)在這么高的油價，燃油車跑出租基本掙不到錢，油車跑1公里的成本，電車可以跑4公里。就是在冬天，電車續(xù)航里程會大打折扣，有時為了省電根本不敢開暖氣。“

即使如此，為了節(jié)省成本，張泉源還會選擇在半夜出門給汽車充電。“如果選擇在凌晨充電，電費會便宜更多，一個月下來只需要六七百元。3月以來，廣州起伏的疫情讓我們的訂單量起伏嚴重，最低時每天流水僅有兩三百?，F(xiàn)在網約車單價也低，不能開源，只能節(jié)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