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寫,怎么讀,怎么學?何帆答讀者問之一

何帆2023-01-09 07:55

「作者按」

1月2日和1月3日,我在深圳的前檐書店做了兩次分享,和線下的讀者朋友,以及線上觀看直播的觀眾朋友們聊了我的新書《變量5》。在這里,先和大家分享一下現(xiàn)場和讀者們的交流。

Q:您的《變量》系列要從2019年寫到2049年。寫30年,這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工程,想請教一下,您是用什么樣的方法來完成這么長時間的創(chuàng)作呢?

A:為什么要寫30年?其實這跟上了羅胖的當有關。有一次,在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們聊起來說,美國人寫過《光榮和夢想》,我說,中國人也得有《光榮和夢想》,然后我吹牛皮說我其實寫得比他寫的好,然后羅胖就說,你咋不寫呢?我中了他的激將法。

后來下定決心要寫30年,是因為我突然想到30年的最后的一年是2049年,也就是我們偉大祖國100周年。這30年將是中華民族歷史上最波瀾壯闊的30年。我原來猶豫,是因為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后來有了信心,是因為有這個時代給我加持。只要我能夠堅持寫30年,哪怕寫得再爛,未來的歷史學家都會把這30本書當成重要的史料。

怎么讓這樣一個長時間的寫作工程落地?我覺得我從跑馬拉松當中得到了啟發(fā)。跑馬拉松和寫書特別像,都特別累、特別變態(tài)。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去報名參加馬拉松。跑到30公里的時候,我一邊跑一邊罵自己,怎么會這么傻,讓自己受這個罪?想要把馬拉松跑下來,就不要去想全程有多少公里,就把它分成五公里五公里地去跑,只想著先把這五公里跑完,再去想下面五公里的配速。

寫書是一個體力活,非常累,唯一能夠讓自己不累的辦法就是習慣了。寫到了第五本,我覺得我的配速基本上找到了。每年基本上就是在春節(jié)之后開始調研,調研到八九月份,開始寫作,到十一月底寫完書稿,十二月出書,元旦之后新書發(fā)布。年年都一樣,沒啥好想的,就按照這樣的節(jié)奏去做就行了。

Q:您在調研和寫作的時候,是怎么找到思路的?我是一個極為普通的人,我們這樣的人會不會成為何帆老師故事中的人?您調研行業(yè)或者趨勢時,會用什么樣的邏輯?

A:坦率地說,2022年的調研特別與眾不同。我有很大的失策,原本把很多調研都放到4月份。結果,4月份上海疫情一起來,好多地方就沒辦法去了,后面就越來越被動。比如說,我本來還計劃去新疆,真要是去了,可能《變量5》就是一本關于新疆的書了。

我的調研思路基本上就是一個方法論:在慢變量中尋找小趨勢。我會關注工業(yè)化,我一直在等待下一輪的新技術革命,所以對技術創(chuàng)新特別感興趣。我也一直在看城市化,我會去看不同的地方正在發(fā)生什么新的變化,哪些城市在崛起,哪些城市相對衰落。我對人口的變化感興趣,所以會去調研教育、生育、老齡化這些問題。

所有的《變量》里面的故事都有一個特點,就是沒有大人物。我在剛剛開始寫變量的時候,曾經(jīng)想過,要不要去采訪一些經(jīng)濟界的大人物,后來放棄了這樣的想法。大人物位置越高,越懂得表演,不一定能看到真實的故事。能夠跟你說真心話的,一定是貼著地平線的那群人。一個普通的工人,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干啥,但是車間主任知道。一個普通的居民,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小區(qū)發(fā)生了啥,但居委會主任知道。你們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我的《變量》中的故事,我希望這套《變量》記錄的是平凡的人物在一個不平凡的時代做出來的不平凡的事情。

Q:您怎么可以做這么多事情,狀態(tài)又能保持得這么好,您的時間管理是怎么做的?

A:很簡單,少做無聊的事情,就能夠空出來很多時間。

我不做其他的事情,很少去參加酒席,也很少去開會。為什么我一年能讀300本書?因為我一天讀書的時間可以在八個小時以上。為什么我既能調研又能教書?因為我把這兩件事情合在一起做。通過調研,每年可以給學生一些新鮮的案例。

所謂的時間管理,其實就是決定什么事情對你來說最重要。想清楚什么對你是最重要的,后面的就迎刃而解了。

Q:我想了解一下對我們普通人來說,需要掌握一些什么知識或者技能?2023年,哪些是我們最需要關注和學習的?

A:我覺得可能要調整一下我們的學習方法。學校的教育教我們的都是系統(tǒng)的知識,有教材,有教學大綱。到了社會上,真正的學習就不是這種系統(tǒng)教學了,而是碎片化學習。

我們要還原到學習最原始的狀態(tài)。比如說,你在原始社會是一個年輕的獵人,要去跟老獵人打獵,老獵人會先給你上一門課:打獵101?不會的。老獵人帶著你說,走。今天到底是去打野鴨子,還是打野豬,不知道。但路上遇到了野獸的蹄子印,他就告訴你,這是什么野獸。起風了,他就告訴你怎么避開上風口。從實踐中學習,你肯定是這樣碎片化學習的。

所以,我覺得不是說先確定要學什么學科,人工智能還是新能源,而是要先有問題,再去找答案。不是按照教科書去學系統(tǒng)知識,而是在實踐中找到對你有用的那一點知識。你是一只雄鷹,地上的知識是一群兔子,你不是養(yǎng)兔的養(yǎng)殖戶,要把所有的兔子都逮起來。你要看準哪只兔子好逮,逮到了,然后吃掉它。雄鷹不貪多,一次只抓一只兔子,但要保證抓得到吃得到。

Q:作為個體,如何快速有效地了解一個行業(yè),獲取這個行業(yè)最真實的信息?

A:你要學會像調查記者一樣,找到不同的信息源。了解一個行業(yè),就要和這個行業(yè)里的企業(yè)聊天,不要只和這個行業(yè)里面成功的企業(yè)聊天,還要去找?guī)准沂〉钠髽I(yè),你才能夠知道這個行業(yè)光鮮亮麗的一面和比較陰暗的一面。你要去找一家企業(yè)所在的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的相關方,它的供應商、用戶、員工,等等。

每個行業(yè)里都有一些達人。他們不一定是專家,但一定是一直待在一線的、熟悉情況的。我特別重視這些達人的意見。要建立你的信息源,就要找到這樣的達人,讓他們成為你的線人。

Q:今年的《變量》是三十年之約的第五本書,如果為這五本書總結一條主線,會是什么呢?

A:你把我難倒了。這還真沒有一條主線。

前面三本書,我把它叫做“本土時代三部曲”。第一本書講的是小趨勢,第二本書講的是基本盤,第三本書講的是本土時代的生存策略。

按照我原來的計劃,是每三年一個三部曲,所以到第四本書的時候是大國的騰挪,《變量5》應該是一個類似的主題。結果遇到了疫情,就沒了,你的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變量5》,可能是個節(jié)奏的調整,從《變量6》開始,我希望風格再統(tǒng)一一些。我會從《變量6》開始更聚焦一些主題,比如可能有一年專門寫氣候變化,有一年專門寫城市變化,有一年專門寫人口變化。

我喜歡的寫作風格叫古典風格。古典風格的特點是,作者和讀者就像是朋友。我要是想跟你講一件事,一定是因為我事先為你做了功課,知道這件事很重要,對你很重要,所以才會講給你聽。我跟你講的時候,會是朋友的身份,而不是專家的身份。

做了《變量》系列之后,我的最大的變化就是,不用再當專家,而是去當學生了。在每一個案例里,我都是一個學生,我都是向別人學習,學了之后跑過來跟你說,我剛聽到一個挺有意思的事情,我給你講講。所以,我是一個轉述者。所謂的學問,就是好奇心,我不知道,所以我去問的多了,好像有點學問了,但這都是問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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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帆,經(jīng)濟學博士,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研究所所長助理、國際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世界經(jīng)濟》編輯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