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導演性別意識的進程——兼紀念黃蜀芹導演

王小魯2022-05-30 15:23

王小魯

當我們回顧上世紀80年代,女導演及其作品是重要的尺度和表征。時至今日,我們與八十年代的距離逐漸拉遠,歷史的體溫逐漸下降,一些重要的指標性當事人逐漸逝去——第四代導演的日漸凋零,他們多生于1940年左右,八十年代幾乎是他們創(chuàng)造力綻放的重要年代,對于某些第四代導演來說甚至是唯一的年代。如今,他們多已進入“行開第八秩”的歲數(shù)。人生八十“可謂盡天年”,這一發(fā)生實乃歷史的必然。黃蜀芹導演是第四代導演的翹楚,她生于1939年9月,也于今年4月21日去世。女性主義作為八十年代的一個重要觀看視角,它在中國電影史的存在,與黃蜀芹有著重要的聯(lián)系。

黃蜀芹不僅是電影導演,還是電視劇導演,她的電視劇《圍城》(10集)、《孽債》(20集)曾獲得國人廣泛的關注。尤其1990年,北有《渴望》,南有《圍城》,都是將電視劇作為大眾文化的載體進行了成功開掘。但本文的關注點主要在黃導的電影創(chuàng)作,更多關注的是她所拍攝的一部富有傳奇色彩的電影《人·鬼·情)(1987),它被看作中國女性主義電影的豐碑。

電影輿論領域紀念黃蜀芹的方式,就是重申《人·鬼·情》在中國女性主義進化過程中的顯赫位置。傳播廣泛的說法是:《人·鬼·情》是“中國唯一的女性電影”。這一說法來自于戴錦華的文章《人·鬼·情:一個女人的困境》(《上海文論》1992年第1期),按此文發(fā)表1992年的時間,論者原意乃是指《人·鬼·情》到1992年為止是中國唯一的女性電影。

今天細考《人·鬼·情》的傳播經歷,可借此發(fā)現(xiàn)1980年代電影界女性主義認知遞進的過程?!度?middot;鬼·情》拍攝于1987年的7月-11月,而全片完成于12月29日。次年1月14日,上海電影制片廠召開本片座談會,由《電影評介》主編姚國華主持,張駿祥、徐桑楚等都參與了討論。張駿祥將本片歸結為當時流行的“探索片”,并以本片為例證,反對巴贊紀實主義觀念對電影理論界和第四代導演創(chuàng)作的權威性統(tǒng)治,認為本片是以巴贊所禁用的特寫、蒙太奇來表意,并獲得了良好的效果。這一觀點背后隱約有京滬電影理念交鋒的意味。其他發(fā)言者也多從造型和剪輯結構、藝術表現(xiàn)手段來發(fā)表觀點,竟無一人從女性意識來解讀本片。

所以,1995年黃蜀芹有一篇文章說,影片完成后評論界反響熱烈,但奇怪的是“所有國內影評沒有一個從女性意識、女性電影的角度來評論它,倒是1989年3月在法國克萊黛爾,那里的電影節(jié)一致認為這是一部很徹底、很完整的女性電影,并且十分驚訝中國大陸怎么會有這么一部自覺的女性電影。”(《女性,在電影業(yè)的男人世界里》,《當代電影》,1995年第5期)

黃蜀芹在克萊黛爾的法國第十一屆女性電影節(jié)獲得禮遇。據(jù)筆者考證,其之前的因緣是這樣的:法國演員德菲因?塞利格(《讓娜?迪爾曼》、《資產階級的審慎魅力》等影片女主演)在蒙古拍《蒙古的圣女貞德》后來北京,法國駐華使館推薦她看了《人·鬼·情》,此后塞利格將此片推薦給了克萊黛爾。電影節(jié)以《人·鬼·情》為開幕片和閉幕片,本片在電影節(jié)一共放映四次,之后電影節(jié)授予《人·鬼·情》“公眾大獎”。在法國,“大家一致說這是女性電影”。

其實黃蜀芹后來的記憶有一部分不太準確——國內評論者早于1988年下半年就有學者將《人·鬼·情》定義為女性電影。邵牧君1988年第8期的《電影藝術》上發(fā)文,注意到本片所透露出來的“女性意識“,并認定本片為“女性電影“。“如果這樣一個影片出現(xiàn)在西方國家,它肯定會成為女權主義評論的重要對象……由于惡的社會氛圍對女性是不公正的,女導演常常會在自己的影片中表現(xiàn)出對男性的屈從。”(《壓抑女性本我的藝術》)

1988年12月的《電影評介》上有一篇文章(《以女性意識觀照生活》,石發(fā)明),也明確稱《人·鬼·情》為女性電影。但上述兩篇分析的確都相對粗疏,缺乏深度,更為細膩和理論化的文章來自于兩位女性學者。楊遠嬰于《女權主義與女性電影》(《當代電影》,1990第3期)中,系統(tǒng)梳理了女性意識在中國女導演作品中的演化,此文以黃蜀芹的《人·鬼·情》作結,她認為這部影片已經達到中國電影女性意識的新境界,對于女性心理的剖析“已經相當完整”,“突破了以往一般女性電影所建構的表敘框架”,“為了無愧于這部作品,理論界應該把這方面的工作深入下去”。

然后就有了戴錦華發(fā)表于1992年的那篇全面剖析《人·鬼·情》的文章,作者說:“女性的生存常是一種鏡式的生存﹕那不是一種自戀式的迷惑,也不是一種悲劇式的心靈歷險;而是一種脅迫,一種擠壓,一種將女性的血肉之軀變?yōu)獒斔赖暮奈拿鞅┬小?rdquo;然后她說:從某種意義上說,它是迄今為止中國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女性電影”。

這一論斷,將《人·鬼·情》的歷史地位進行了富有激情的強調。旅美學者張英進曾經對此表示質疑,認為論者對女性電影的定義太窄了(見顧春芳《黃蜀芹和她的電影》,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不過這句話很具有傳播學意義上的價值,成為關于《人·鬼·情》的流傳最廣的一個論斷,更加將《人·鬼·情》置于無可置辯的經典位置。

由于論者在這句話前面加了一個“從某種意義上”,那么這一絕對化的論述就不再那么絕對。這個“某種意義”,也許是指女性主義思辨的周全、覺醒的相對徹底,以及表達的濃度和飽和度,或如楊遠嬰所言“相當完整”。

但我們我們若從一般意義上來探測中國電影史,會發(fā)現(xiàn)女性主義電影不但早有萌芽,而且也早有成功的表達。不然我們就缺乏準確的歷史縱深感,也對于其他作品和人不夠公平。

如若帶來誤解,如若認為1992年之前中國果真沒有其他女性電影,我們將與《人·鬼·情》同一年制作出來的上影廠的《女人的故事》(彭小蓮導演,1987)置于何處?1985年的《女兒樓》(胡玫)是不是也失去其應有的地位?一些港臺片又應該置于什么位置呢?在此次因黃蜀芹導演去世所引發(fā)的紀念文章中,筆者看到媒體對于上述“唯一化”表述的引用之后,首先想到的是以上兩部作品。而待筆者翻閱資料,發(fā)現(xiàn)楊遠嬰的文章已經將《女兒樓》納入女性電影研究的視野,到了1994年,戴錦華對于女性電影的譜系進一步做了相對全面的觀照(《不可見的女性》,1994年第6期),文章也分析了《女兒樓》的文化價值,但仍然堅持《人?鬼?情》的唯一性。

以上的文獻梳理,其實是中國電影學者女性主義理論本土實踐的進程,這是中國人文化意識在八九十年代的累積和推進。而影片生產的過程,為中國女性主義研究提供感性材料,就如西方女性主義研究往往從電影領域獲得相關社會癥候素材一樣。那么,《人?鬼?情》是如何產生的?作者是如何安排關于女性的敘事的?

本片主角是一個叫秋蕓的女孩,跟隨父母在戲班子里成長。小時候在草垛里無意間碰到母親和別人偷情,這令她心理崩潰。后來她在玩耍時被一群男孩欺負,她喜歡的男孩不但沒幫助她,反與其他男孩結成同盟。后來她想學戲,父親認為女孩學戲會受欺負,秋蕓決定只演男角。

后來她被張老師看中,召她到省戲校來演武生。她與張老師產生了感情,曾希望自己扮演體現(xiàn)女性美的旦角,但張老師勸止了她。張老師原是有家室的人,為了不彼此影響前途,他選擇了退出,調到縣劇團。秋蕓也遭到同事們的嘲笑、欺凌。痛苦的秋蕓逃回父親身邊,試圖得到家的溫暖,但被父親趕回劇團,他希望女兒能成名角,成了角兒就可以阻擋一切。

秋蕓后來結婚生子,丈夫是不負責任的男人,她不贊成秋蕓的事業(yè),秋蕓唱女角他怕她吃虧,唱男角又覺得她丑。被壓抑的秋蕓決定扮演鐘馗,她的父親在戲班子里也曾扮演過鐘馗一角。鐘馗是中國民間傳說中斬鬼除妖的將軍,鐘馗嫁妹是傳統(tǒng)文化中少有的表達兄妹倫理并護佑女性的典故。秋蕓后來成為名角,但這份成功并未能讓她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影片最后,秋蕓返鄉(xiāng)。酒席散去的深夜,父女倆促膝長談。兩位都曾是鐘馗的扮演者,一起盡數(shù)人間惡鬼如貪鬼、賭鬼、色鬼、酒鬼、笑面鬼、馬屁鬼、討厭鬼……父親欲將滿世界的鬼搜干凈。但秋蕓認為,她所扮演的鐘馗只做成了一件事,“鐘馗那個丑樣,但是心里就想著女人的命運,要為女人找個好男人”。

可見本片大部分時間都以女性性別做文章,比如秋蕓少年時上廁所,因為酷似男孩而被一群人追逼脫衣“驗明正身”。所謂女性主義電影,應該是關懷女性因性別元素而帶來的特殊命運的電影,它不僅僅關懷、分析,有時候還會激發(fā)特定的意志和行動?!度?middot;鬼·情》則對女性獨特命運展開了深入的思辯。

多年之后再看《人·鬼·情》,它給予我最深刻的印象是它的理性化,是它強烈的觀點性和成熟的思辨性,而這一思辨性落實于一種悲壯的美感中。本片故事主線用寫實的方法來講述,寫實段落在形式上并無特別之處,但首尾和中間多穿插著寫意與表現(xiàn)的段落——據(jù)說黃蜀芹父親黃佐臨導演倡導一種“寫意戲劇觀”。這個段落的營造及其蒙太奇穿插,可以說是奠定了本片不同凡響的形式感。

黃蜀芹向很多來訪者講過,那個段落的空間,是用黑絲絨搭建的,因此營造了抽象而純粹的視覺效果。那不像是舞臺空間,而更是一處精神所在。在這里,鐘馗和眾小鬼一起為妹妹送嫁。鐘馗無比憐惜妹妹,為伊擔心操勞。每當現(xiàn)實中的秋蕓痛苦難忍,情緒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出現(xiàn)這樣的段落。如父親送秋蕓去省城,最后消失在巷口,這時那個精神空間浮現(xiàn),伴以奇崛的舞蹈與凄涼的唱腔:“花轎一到妹出嫁,從此不能再回家。”當秋蕓被同事們在舞臺道具上放的釘子刺傷,她情緒再次崩潰后,鐘馗又再次出現(xiàn),他(她)淚光點點地唱到:

來到家門前,門庭多凄冷。

有心把門叫,又恐妹受驚。

未語淚先淌,暗呀暗吞聲。

這些偶爾出現(xiàn)的段落屬于情緒段落,也是思辨段落。對于觀眾來說,它具有情緒宣泄的效用,也是一種觀點的坦白發(fā)布。由于在這個段落中扮演鐘馗的是女性,是秋蕓本人,于是一種深刻的表意被完成了:那個憐愛妹妹、保護妹妹的并非一個男人,一個他者,而是一個女人,甚至是妹妹自己。這個女人不再依賴于男性,或沒有男性可以依賴,對于她的關懷其實都是發(fā)自于自身,她只能自救,這是女性的自我憐惜和自我珍重,這是控訴,也是宣言。

影片的結尾也非常奇妙。秋蕓孤獨地走到舞臺中央,這時另外一個鐘馗出現(xiàn)了,這個鐘馗的扮演者是本片故事的原型裴艷玲本人,發(fā)的自然也是女聲。

秋蕓問:誰?

鐘馗說: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過你是一個女人,勞累了吧?……不要瞞我,我是一個丑陋鬼,男人扮演我鐘馗都嫌其操勞,你一個女人扮演我鐘馗,難為你了。

秋蕓說:我不嫌操勞,我演得很痛快。你別走,我從小就等著你打鬼來救我。

鐘馗說:人世間妖魔鬼怪何其多也,奈何我一個鐘馗。我特地趕來為你出嫁。

秋蕓說:我已經嫁了,是你讓我嫁給了舞臺。“不后悔?”“不!”

這個女鐘馗的出現(xiàn)在此制造了一種十分復雜的意義。顯然這是一個女人對于另外一個女人的憐惜,一種女性同盟在此被強烈地建構起來了——這既是對男女殊分之社會本相的揭示,也是一種建構,女人們就此獲得了面對世界的另外一種方式?!度?middot;鬼·情》的女性主義自覺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它的出現(xiàn),對于中國女性主義理論是一次巨大的刺激,尤其是電影學術界此后的女性主義維度,因此而逐漸開張、繁盛。

而黃蜀芹導演創(chuàng)作心態(tài)的發(fā)展以及女性主義意識的獲得,也是一個值得探索的過程。有一個大家關心的問題:導演創(chuàng)作前是否具有女性主義的知識?一般認為,她在拍攝前是沒有任何女性主義觀念的,黃蜀芹也在多處表達過,拍前她不知道什么是女性主義,但是筆者找到了最早的采訪,她講過這樣的故事:“我想從一個女性的角度來表現(xiàn)一個完整的世界,這直接的動因,是我遇見一位西方的研究生,他問我對西方的女權主義的影片有何看法。她認為西方影片中的女性多半是被扭曲的、不真實的。我便開始沉思這樣一個問題:我們中國導演鏡頭下的女性又如何呢?”(《訪黃蜀芹,談〈人·鬼·情〉》,顧征南,《電影新作》1988年第2期)由此可以推知,黃蜀芹在創(chuàng)作前對于女性主義學術著作沒有具體的閱讀,但是對這個概念的意義是有所了解的,而八十年代正是各類西方理論在大陸流行的時刻,知道女性主義的一些輪廓和走向,這足夠啟發(fā)和推動創(chuàng)作者了。而黃蜀芹的女性主義見解,是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逐漸明晰和系統(tǒng)化的,這一點非常重要。這部影片中的性別探索非常豐富,比如傳統(tǒng)母親形象的坍塌,再比如影片一定程度上保留了父親和父權的正面形象,這讓本片的男女關系設定脫離了刻板化,而帶有獨特的復雜性和現(xiàn)實感,也即直面自然現(xiàn)實,以破解書齋里的模式化構圖。生活的邏輯往往比藝術加工的邏輯更為扎實,只是要耐心去發(fā)掘和梳理。

秋蕓這個人物幾乎是完全按照裴艷玲的故事改編的。“我這人沒有編劇能力,但有感受能力,基本上沒有編”(《追問自我》,楊美惠、戈鏵,《電影藝術》1994年第5期)。所以它類似于傳記片。最初是黃蜀芹看到蔣子龍關于女鐘馗裴艷玲的報告文學,才萌發(fā)拍成電影的愿望,后來跟隨裴艷玲采風、交談。母親出軌、與已婚男人的戀愛等都是來自裴艷玲本人的故事。

裴艷玲傳奇和壯麗的一生,用來思辨女性命運,堪稱為富礦。但制作過程也是黃蜀芹自我發(fā)掘的過程。劇本早寫好了,但本片拍攝不像別的導演,在開拍前一切都思考得十分清晰,然后富有自信地一步不差地去實現(xiàn)。在《人·鬼·情》的三個月的拍攝過程中,“我依然在尋找”,“然后你發(fā)現(xiàn)了題材的深度,發(fā)現(xiàn)了你自己和這個題材的共鳴”(魏時煜2003年5月訪談)。

“我也并不是到了電影節(jié)才知道這個片子是女性主義,做完這個片子我就知道了。”制作過程是一個促進緊張思辨的過程,依賴于女同胞的命運和自己的生活閱歷,她獲得了女性主義——關于女性命運的系統(tǒng)化的見解,這就是黃蜀芹的原創(chuàng)性,是《人·鬼·情》在世界女性主義影片中所散發(fā)的獨異光輝。

為什么是黃蜀芹而非別人,拍出了中國最為成熟的女性主義作品?為什么這部作品直到1987年才被拍出來?回答這個問題不僅要求我們追溯個人史,還要求去追溯集體的歷史。

黃蜀芹對來訪者說,當她最初參與電影,拍攝《啊,搖籃》(1979)的時候,一點也沒有想到女性意識,那時一點也沒有從男人女人的角度去想問題,“那時候也沒有自我,沒有這種角度。”直到《童年的朋友》,一個舍棄喜歡的人并奉命嫁給首長的女人的故事,影片表達了她的懺悔,她之前的行為是集體主義時代的產物。

在激烈變革的1980年代,理論界從青年馬克思那里找到了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潛力,文化界以此為旗幟,之后人道主義、個人主體性從過去的禁忌狀態(tài)成為新的時代精神。在當時,年輕的第五代對于前輩第四代導演,有一種反向的激勵,第五代的《一個和八個》所體現(xiàn)的個性與藝術勇氣,曾給予黃蜀芹以力量,她也要拍攝一部屬于自己的影片。而個人主體性,是要求個體自我意識的覺醒,女性意識是女性個體主體性中的應有之義。今天的人追問為何在八十年代中后期中國電影能有女性主義的勃發(fā),那是一種必然,是歷史理性的詭計。

1980年代中國出現(xiàn)了一個女導演群,黃蜀芹曾提供過一個1989年統(tǒng)計的數(shù)據(jù),1989年前的十年間,有95位女導演拍攝了128部劇情片。除了《人·鬼·情》,筆者認為這其中可稱為女性主義電影的還有《女兒樓》(胡玫導演,1985)和《女人的故事》(彭小蓮導演,1987)?!杜畠簶恰防锏膯绦∮晔钦蝿邮幹幸粋€迷惘的形象,她被父親送到了野戰(zhàn)醫(yī)院,她在這里歷經考驗,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護士。她愛上了一位軍人,但在組織上的規(guī)訓下將感情壓抑,后來有人介紹她認識一個男人,但她忠于自己的內心,離開了城市,自己選擇回到了醫(yī)院,去獲得人生價值的實現(xiàn)。雖然這一故事空間發(fā)生于軍營,但電影的表達并未消泯個人的視角,也迥異于充滿政治口號的同類影片。而且影片強調了父親的在場,強調了女性的欲望,強調了女人的家庭宿命,也有女人主體性的勇敢實現(xiàn),女性主義影片的要素基本齊備。雖然影片的表達是含蓄的,但其影像傳達的過程是理性的,我愿意將之看作一種風格。

與《人·鬼·情》的哀婉和朦朧相比,《女兒樓》悲壯而理性,所以我認為《女兒樓》是1980年代第一部女性主義電影,而《人·鬼·情》則是1980年代中國女性電影的巔峰,他們體現(xiàn)了中國女導演女性意識孕育和進化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