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內(nèi)心深處有關(guān)“我是誰”的追問

龐 茹2024-03-23 08:48

有人說,“每個作家都在自己的作品中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文學地理坐標”,“罕村”和“塤城”就是尹學蕓構(gòu)建的文學地理坐標。發(fā)表于《江南》(2024年1月刊)的尹學蕓新作——中篇小說《那一天》,講述了新冠疫情期間普通人的日常故事,卻以一個歐·亨利式出人意料又透著詭異的結(jié)尾,讓人匪夷所思又仿佛有跡可循。這種反差不僅營造出戲劇沖突,更直指人性。

小說采用雙線敘事,將現(xiàn)實和回憶交織,以不同的語言風格來講述不同時期的故事。對于當下生活點滴的敘述,語言是平實的;在凸顯人物性格和心理的時候,語言又是綿里藏針、暗藏機關(guān)的。比如靈燕與多年未見的久梅見面時,兩人都暗暗較勁:“我是怎樣的人呢?”靈燕惶惑地問?!暗灿悬c感情,也不至于如此吧?”久梅還是把惡毒的話說了出來。

在回溯的敘述中,由于靈燕對自己身世的疑惑、自小就被強勢的久梅壓制、母親與村里人格格不入,她從小就猶疑、踟躇、不自信,在語言上常常是含糊甚至閃避的。作者似乎也有意用不那么爽利、清晰的語言去表現(xiàn)人物的情感和心理狀態(tài)。比如,久梅一直對自己的身世存疑,“這點疑心若隱若現(xiàn)、若即若離,從沒成為心事,也沒成為負擔。但時間扯得越長,靈燕越覺得是個問題。只是沒想到父親突然就走了,一句話也沒交代……這讓靈燕陡然有了幻滅感。”

小說有兩條回溯的線索,一條是對已故父親的追憶,“她一直不接受父親已經(jīng)走了這個事實。腦子一靜下來,灰塵就在里面帶著風聲穿行?!币粭l是對罕村生活的回望,“童年的很多滋味都漾進了歲月里,什么時候想起,還能涌出浪花。她無論怎么努力也趕不上久梅?!痹趦蓷l線索中,不同人物的情感和心理使得敘事語言和效果層層疊加,帶來了不同層次含義之間的微妙差異,就像是層層遮蔽的幽谷,給人層巒疊嶂、霧里看花的感覺,某種程度上給人物的悲慘命運埋下了伏筆。

文學評論家張燕玲曾評論道:“尹學蕓的小說,執(zhí)著于人間煙火的庸?,嵥椋谌穗H與家庭情感的裂變中,書寫人性的幽明、和解與疏離。”《那一天》亦正如其言。靈燕的死是一場意外嗎,還是一切都有伏筆?兩個看似擁有迥然不同出身、性格、工作、婚姻、人生經(jīng)歷的人,卻指向了共同的精神內(nèi)核,即對自我的認同與尋找。

靈燕對自己身世、能力、人生際遇充滿疑惑。那一天,靈燕回憶起去世的父親以及童年在罕村的生活,她內(nèi)心深處關(guān)于身世的隱秘疑慮不斷翻騰、無以排遣,便主動聯(lián)系了許久未見的發(fā)小久梅,卻又不知自己到底為何要同老友見面。出租車司機輕描淡寫的一句“世界上到處都是真相,卻沒有幾個人知道”,勾起了靈燕心中無限的遐想,“那么真相到底有沒有必要知道?或者,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真相這回事?一切真相都源自真相本身?!北砻嫔?,靈燕是為了尋找自己身世的真相,其實是內(nèi)心深處對“我是誰”的追問。

女性的自我認同更容易向外尋找參照,尤其是自己親近的人,所以才有了這對冤家閨蜜半生的較勁、糾纏和恩怨。那一天,靈燕為了尋找真相去見了久梅,去了罕村二叔二嬸家,還順道去看了還住在罕村的久梅媽媽。那一天,她走了很多路,想了很多人、很多事,不知怎的忽然覺得她想要的答案沒那么重要了?!斑@一天就要過去了。這一年就要過去了。沒有什么能夠阻擋時間的流逝,還有那些在時光流逝中短暫呈現(xiàn)的念頭,都一同消失了。”靈燕覺得,再也不會有什么意外發(fā)生。故事到這里,靈燕似乎與內(nèi)在的自我和解了,有了云開月明的感覺。但是,作家卻筆鋒一轉(zhuǎn),讓靈燕的生命戛然而止,給了故事一個詭異的結(jié)尾,前后形成鮮明而強烈的對比。

諾獎作家赫爾曼?黑塞的代表作之一《德米安:彷徨少年時》,講述的是少年辛克萊在德米安的引導下,從困頓彷徨走向新生和成長的故事。人生最難的路,是通向自我的路。黑塞讓主人公辛克萊在經(jīng)過坎坷曲折后,完成了自我探索和救贖。尹學蕓的《那一天》用一個“反救贖”式的悲劇結(jié)尾,探究人性的幽微和命運的無常,用一種更驚異和決絕的方式引發(fā)讀者更深層的思考。


文章來源:光明網(wǎng)

作者:龐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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