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文學鼻祖”陳印泉: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

新生活方式研究院2024-03-07 12:56

見到陳印泉時,我的第一個想法是,他比視頻中看起來年輕不少。

在這之前,陳印泉已經(jīng)在短視頻平臺上說了兩年多“廢話文學”,很多人在他身上感受到親切感,給他留言“我爸說你說話很有水平”。他的“職位”也越漲越高,有網(wǎng)友在評論區(qū)里打趣:“剛關注你時還是股長,現(xiàn)在看起來已經(jīng)是副廳了?!?/p>

精明、老練、說話像打太極拳,構成了陳印泉的互聯(lián)網(wǎng)人格。不過,也有不少人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之外的渠道認識他。

喜歡聽相聲、看晚會的人,大概率不會覺得陳印泉陌生。對陳印泉而言,相較于“廢話文學鼻祖”,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身份——相聲演員,“畢竟已經(jīng)說了17年了”。

這17年來,他參加過不少喜劇節(jié)目,寫了一些不錯的作品,上過多個地方臺的春晚,登上過央視的元宵晚會,也錯過了一些機遇,對自己有過“當時要是那么選會不會更好一點”的質疑。

聊起人生的上半場,擅長“廢話文學”的陳印泉沒再說廢話,他回憶起那些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路,也坦白地分析自己因長久浸泡在一個圈子里所產(chǎn)生的局限性。

他最慶幸的是,自己人到中年依然沒有泯滅天性。

相聲演員陳印泉。(圖/由被訪者提供)

陳印泉開始創(chuàng)作“廢話文學”,是受到了一則新聞的啟發(fā)。視頻中,一位醫(yī)院領導在給醫(yī)生們開會時,使用了大量重復的、沒有意義的語言。作為一名說了十幾年相聲的語言工作者,陳印泉的語言敏感性突然被激發(fā)了。

在陳印泉看來,“廢話文學”是一種高級的語言形式,“它是看破不說破、識人不評人、知理不爭論,大家都知道你想表達什么,但是有一種朦朧感,是一種中庸之道”。想到這兒,之前一直在拍攝“碎嘴子”系列視頻的陳印泉,開始轉換了方向。

在第一條“廢話文學”視頻里,陳印泉扮演一個在飯桌上憶往昔的長輩,他一邊挑著面條,一邊說:“1998年那年,你想吧,1998年呀,我正上初中呢,你知道,你都,嘿,你都知道什么呀,我告訴你吧真是,你們這些年輕人,我跟你說,哎,真的,當年趕上了,咱們,你是,你知道嗎,你算是,嘿,你啊……”視頻一發(fā)出去就火了。

網(wǎng)友給他留言“我爸喝多了以后跟你一模一樣”,有人在評論區(qū)里和朋友說“他這條視頻信息含量太大了”,也有在生活中“深受其害”的人催他“你可趕緊吃吧”。這些熱烈的反饋,給了陳印泉很大的信心。

陳印泉拍攝視頻的方式,和別人有些不一樣。他在短視頻平臺上認識了一些朋友,“很多人都像上班一樣拍視頻,每周在固定的時間開會、寫腳本、拍攝”。陳印泉也嘗試過這樣的模式,但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規(guī)律的創(chuàng)作方式在他這里行不通,對他來說,感覺很重要。“有時候真的把人聚齊了,熬一下午,什么都拍不出來。我已經(jīng)有過這種經(jīng)驗了,之前硬扭著拍過,拍完了我自己覺得不太行,發(fā)出去以后果然效果也不好。”

他的一些爆款作品,幾乎都是在靈光一現(xiàn)中完成了的。有一次,他和同事去海南出差,手里拿著杯子,突然有了靈感,對著鏡頭說:“你這個事呀,我不是不辦,至于要怎么辦呢……”這一條視頻給他漲了30萬名粉絲。

現(xiàn)在,陳印泉和編劇的合作模式是:只需要編劇給他一個話題,陳印泉就會圍繞著話題打一個草稿,然后直接對著攝像頭錄上半小時、40分鐘,最后找到自己狀態(tài)最好的一部分,保存下來。“我這個人即興的東西比較多,其實一開始我內(nèi)心是接受寫腳本這種模式的,但是弄了以后我發(fā)現(xiàn),它把我羈絆住了,我總會想著這樣說對不對,就連我說相聲也是這樣,除了一些重大晚會,很多都是現(xiàn)掛?!?/p>

當然,陳印泉也意識到了這種拍攝模式的缺陷,“有時候發(fā)揮出來的效果就很好,有時候就差點意思,波動性比較大,時不時也會停更一段時間”。慢慢地,陳印泉總結出了“廢話文學”的三種基本模式,讓自己具備“什么話題都能說上一段”的能力。

第一種模式是車轱轆話來回說,“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這是比較初級的廢話模式。第二種模式是大智若愚式的,用一些慣用的數(shù)據(jù),以及專家、學者在發(fā)表言論時常說的“邊角料詞匯”,來彎彎繞繞地回答大家比較關心的問題。第三種模式就是打太極。說到這,陳印泉張口就來了一段。

“我敬大家一杯,今天在這里呢,對大家有‘三個感謝’,感謝什么呀?第一個感謝大伙這么多年來的支持與幫助,第二個感謝大伙這一年來的努力和辛勤耕耘,第三個感謝……”話語間,西裝筆挺的陳印泉和視頻中喋喋不休的他,漸漸地重合在一起。

在短視頻平臺上說“廢話文學”的陳印泉,心里是憋著一股勁的?!霸鄄荒芨隳欠N低質量的東西,還是得有點思想在里面。”

他將短視頻平臺上的內(nèi)容總結為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鬧劇”,“有些人就是純搞怪,或者嘩眾取寵,在那作踐自己呢,雖然也能博大伙一樂,但是沒什么營養(yǎng)”;第二個層次是噱頭,像各類探豪宅、豪車的視頻,以及一些有才藝的博主,都是通過噱頭來吸引大家的關注,帶大家開闊視野;第三個層次是幽默,“無論是記錄日常生活的、拍工整精巧的段子的,還是說雞湯的,他們有一個共性就是,能讓大家聽到弦外之音,有一些能共情的東西,甚至帶來一些感悟”。

陳印泉最想做的,就是在第三個層次里,找到“廢話文學”和相聲相結合的點?!跋嗦暋边@門藝術的一個重要特質是諷刺,而“廢話文學”在本質上就是一種諷刺的態(tài)度。在陳印泉看來,喜劇的最高境界就是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好的喜劇演員都在用演正劇的方式演喜劇,“很認真地干一件大家都認為沒有意義的事,就會出來一個巨大的喜劇效果”。

陳印泉時不時會聽到一些尖銳的聲音,有人給他留言:“你們說相聲的現(xiàn)在都不務正業(yè)、干這干那的,我看這行要完了?!边@些話,陳印泉都聽進去了:“你看人家曹云金直播,播的是相聲啊,而且他一直都沒有摘掉相聲演員的身份,這兩年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弄得很好,如火如荼的,為什么人家能干的事我就干不成呢?”

陳印泉想過轉型,曾經(jīng)也嘗試過和年輕的博主們一起拍攝劇情類的視頻,那種視頻能把很多東西都裝進去,“但是我和二十幾歲的小弟弟、小妹妹,可能本身就存在語言代溝,比如他們說‘尊嘟假嘟’很自然,我一說就跟什么似的,而且一開拍,我那個演的勁就卸不下來”。

陳印泉意識到,自己不能盲目地轉型,這樣很容易把以前積累的東西都弄丟。“而且我拍廢話文學,基本都是我一個人說,船小好掉頭嘛,這要是帶上大伙,弄得不好,讓大家都萬劫不復?!标愑∪蛉さ馈K_始在“廢話”內(nèi)核不變的情況下,不斷進行小方向上的調整,比如模仿各行各業(yè)的人,演繹不同領域的“廢話文學”。

陳印泉從小觀察能力就很強,上學時,他經(jīng)常在班級里上演“模仿秀”,逗得同學們哄堂大笑,他的課桌常年在講臺旁邊,是老師“重點關照”的對象。如今他在視頻中模仿的角色,比如舞蹈老師、電視民工、專家、領導等,基本都是他在生活中很熟悉的群體。他所在的文工團里,經(jīng)常有同事排練舞蹈,久而久之,陳印泉完全掌握了舞蹈老師的精髓——“哎,女生站光里,站光里,我說了多少遍了……”

這么多年來,陳印泉一直把“讓別人笑出來”當作一件令他快樂的事。他對生活和情緒的感知力,并沒有因為歲月增長而鈍化。

在被問到更愿意以哪種方式介紹自己時,陳印泉只回答了一句:“我是說相聲的陳印泉?!?/p>

“說實話,我還真不愿意把自己往多元身份的方向上貼標簽。因為我覺得博主這個身份,現(xiàn)在對我來說還不算是‘業(yè)’,只能說是一個‘副事’,就像年輕人玩游戲里的支線任務一樣,積點分、打點怪挺好的,但要是完不成主線任務,都是白忙活。”陳印泉說。

在被問到更愿意以哪種方式介紹自己時,陳印泉只回答了一句:“我是說相聲的陳印泉。”(圖/聶一凡)

他樂于分享自己在互聯(lián)網(wǎng)世界中嘗到的“甜頭”,“這幾年,相聲已經(jīng)進入一個相對平緩期了,能通過廢話文學讓大伙還記著我,我就很感謝了,而且說實話,這真是把我給救了,這幾年電視上的喜劇節(jié)目越來越少,相聲演員的曝光量都在往下掉,這時候還能有個事,讓我產(chǎn)生一些新的熱度,我特別知足,包括現(xiàn)在去參加一些相聲演出的時候,主持人也喜歡往出報這個廢話文學”。

但他對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熱度異常清醒。在他看來,很多時候,這些都是“虛假的繁榮”?!白悦襟w這東西,我想喜歡誰就喜歡誰,我對他的關注和取關,其實就是一個按鍵的事,我覺得你無趣的時候可以隨時取關你,這是一個非常機械的操作,所以最怕的就是有點粉絲數(shù)就飄了,真把自己當盤菜了?!?/p>

他對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信息繭房也有著深刻的理解,“互聯(lián)網(wǎng)的世界全是平行的,舉個例子,很多有500萬、1000萬名粉絲的網(wǎng)紅,你知道、我不知道,我知道、他不知道,影響力特別窄,會有很嚴重的壁壘,但相聲或者其他傳統(tǒng)的媒介就不一樣,比如一些演員在喜劇節(jié)目里登頂,或者上了春晚、拍了電影,有時候甚至能完成‘從人到神’的過程,只要你不出什么事,基本就不會下來”。

再回過頭看成為相聲演員的這17年,陳印泉已經(jīng)有了一顆平常心?!澳贻p的時候參加過很多比賽,都是陪跑,慢慢地,心理抗壓能力就上來了,可能別人會哭,但我那時候已經(jīng)都經(jīng)歷過一遍了。”他也有一些想起來會覺得遺憾的事情,比如當年德云社曾向他敞開過,他沒去;一檔捧紅了很多人的喜劇綜藝在錄制前邀請了他,他也拒絕了。

“我是不是運氣好的那撥人里運氣最不好的?當年那步是不是走錯了?要是不那么選,現(xiàn)在的日子能過得更好吧?我偶爾也會有這樣狡猾的想法。但其實都沒有必要,當初也沒人拴著我。”

相聲作為一種傳承百年的藝術形式,有著很吸引人的閃光點,不過在這之外,身在其中的陳印泉還感受到了行業(yè)里的陋習,“比如這行業(yè)里的人大多都比較懶散,待在自己的舒適區(qū)里,思想上也偏傳統(tǒng)一些,有時候這些標簽就像狗皮膏藥一樣貼身上了,摘都摘不掉,我一直在跟這種東西作對抗”。他常年聽老一輩人的相聲作品,從里面汲取養(yǎng)分,拿出幾個月的時間磨一個故事。

現(xiàn)在陳印泉的愿望很樸實,那就是“過好日子”?!跋袼蓴z像、我干導演,他搞自媒體、我去學劃船,不都是為了把日子過得好點嗎?未來大伙能通過看我的視頻,多去看看我說的相聲,我就很滿足了。其實現(xiàn)在很多相聲小劇場都通過直播來賣票,沒辦法呀,你不擁抱未來,未來就會拋棄你?!标愑∪f。


作者:高滔滔

排版:王朝東

運營:李靖越

監(jiān)制:羅  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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