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上的西姆拉

杜欣欣2022-10-25 02:05

杜欣欣/文

行駛7小時后,天已大亮。透明的空氣,綠得出乎意料的山林,擁擠霧霾的德里已是昨天了。隨著車子駛近,我看到西姆拉是建在一條山脊上。那條山脊相當(dāng)窄陡,似乎沒有一塊平地。駛得更近了,我才發(fā)現(xiàn)那山脊被切成好多層,每一塊略微平坦的地面都被人類占據(jù)。若非密集的人口,喜馬拉雅西南的這段山脈看著頗似瑞士呢。

同行者查理說:“西姆拉那條山脊上有7個山峰,人稱山之皇后。1819年以前,這里幾乎沒人。”我問:“為什么叫西姆拉?”“因為那里有座沙馬拉(Shya-mala)神殿,Shimla也稱simla,是為了照顧英國人舌頭的簡化版”朋友Daksh插嘴道:“那神殿還在,可香火大不如山頂?shù)墓?猴神)神廟。那猴神就是你們中國西游記里孫悟空的原型。”“真的嗎?”“是啊,《羅摩衍那》里,羅摩兄弟在斯里蘭卡大戰(zhàn)魔王。羅摩的弟弟受傷生命垂危。為了救他,忠實的猴神遠(yuǎn)走丘丹達(dá)尼去尋找草藥。可是那里草木過于豐茂,它無法辨識草藥桑吉瓦尼。于是它就端起整座山,飛回斯里蘭卡。猴神飛累了就在賈庫山歇腳。”他指著前方說:“西姆拉的最高處就是賈庫山,2000多米吧。在喜馬拉雅區(qū)域內(nèi),稱其為丘并沒委屈它。”我說:“印度人崇拜猴神,很多地方都有猴神的塑像,甚至有些司機(jī)把猴神放在座駕上當(dāng)守護(hù)神呢,孫悟空在中國可沒這樣地位,沒人拜它。”

臨近旅館,我們的車被攔住,原來前面十幾里路只容許步行。幾個精瘦的挑夫圍了過來,其中的一位把旅行袋頂在頭上,又抓起兩只箱子。他的腳錢只是10-20盧比,當(dāng)時1美元相當(dāng)于46盧比。此地與印度其它城市無異,總能碰到以各種方式謀生的人,而其所得所取又是那么微不足道。

在旅館稍事休整,我就迫不及待地出去看看,查理成了我們的導(dǎo)游。出門不久,就見坡上一座黃色的基督教堂。查理說,這是當(dāng)?shù)刈罟爬系慕烫茫囚數(shù)聛喌?middot;吉卜林父親設(shè)計的。“就是那個獲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吉卜林?”我問。“是啊,還有第二個吉卜林嗎?不過他爸媽姨媽姨父皆非等閑之輩。”

教堂之后就是一道岔路口。查理指著向下的山道說:“那是LowerBazaar,上面的是UpperMall。”向下望去,窄街兩旁都是小商店,岔路的橋下也有賣餅的。烙餅小販的謀生工具極為簡單卻很有效:一個下有折疊支架的鐵盤,一只小小的煤氣爐和原料都放在盤中。制作時,煤氣爐放在盤子下烤餅,做完生意就收起支架,頂著盤子回家。他們的產(chǎn)品也頗為簡單,或是夾菜面餅或是抹黃油的面包,賣價大概10盧比。我問Daksh:“他們靠這個就能養(yǎng)活自己嗎?”Daksh道:“當(dāng)然。如果他們不喝酒的話,如果他們不接待一個美國來的好奇心極重的朋友的話。”

看到LowerBazaar都是巴扎,我很自然地認(rèn)為UpperMall就是Mall。當(dāng)我走上去,才發(fā)現(xiàn)上面是如此開闊。雖然Bazzar和Mall都是市場的意思,前者“巴扎”源自中東地區(qū),后者用于北美。我覺得西姆拉的這兩個地名翻譯成“上城、下城”更加貼切。

上城的山脊上建有廣場、雕像、教堂和市政廳。三座雕像分別立于東、北和南三面。我不認(rèn)識南面的那座人像,看文字才知是喜馬偕爾邦的創(chuàng)始人,某年某月使這個地區(qū)脫離了旁遮普邦。哦,怪不得當(dāng)?shù)仵r見紗麗飄動,女子多著旁遮普式的長袍和褲子。

北面的那座雕像是英迪拉·甘地夫人。四周空曠,仿佛遠(yuǎn)山都不及雕像高,醒目且孤獨。她體態(tài)謙和,表情溫婉,看似高貴而柔順。但在我印象里,她是個相當(dāng)獨斷、喜歡玩弄政治手腕的鐵女人,印度至今還在“享用”她留下的政治遺產(chǎn)。

東面是圣雄甘地的雕像。像示威似的,人們將它建在離基督教堂不遠(yuǎn)的廣場上。甘地披布赤足,一手持木棍,另一只手拎著一本厚書,神色嚴(yán)肅地邁步向前。最初我以為那本厚書是一只碗,不由想起丘吉爾曾嘲笑甘地是“半裸的苦行僧”。不僅丘吉爾,幾乎和甘地談判過的英國人都不喜歡他。有人說他的非暴力斗爭總是以暴力收場,是虛假的彌撒亞。但這位非暴力運動的先知僅憑著忍受屈辱的方式,就加快了日不落帝國的終結(jié)。雖然丘吉爾說:“失去印度,對于我們將是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失敗。”但當(dāng)日本帝國軍隊打到印度的門口時,丘吉爾也不得不承諾在戰(zhàn)勝日本后,給予印度僅次于獨立的自治地位。

青岡樹林飄來的霧漫過了廣場。菊花借著藤蔓也借著霧氣,水靈靈地纏繞著都鐸式建筑的窗口。西姆拉真的很像英國,從而也解釋了英國人為何將此地作為夏都。英國殖民印度時,每到一處,必會詳盡地調(diào)查地理民情。于是他們很快就了解了當(dāng)?shù)氐恼涡蝿荩⒌靡圆倥?。然而,英國佬卻始終無法玩弄次大陸的氣候,濕熱、蚊蟲和其它當(dāng)?shù)厝瞬粫嫉募膊?,對殖民者進(jìn)行了暴力或非暴力的抵抗。很多英國殖民者因病而亡,那些英國人孩子的墓地密密麻麻的,看著令人心驚。1863年以后,英殖民政府不得不將辦公地點搬到西姆拉。自那時起,這道山脊就開始承擔(dān)英國殖民行政機(jī)構(gòu)五分之一的人力資源。那時候的西姆拉,與加爾各答、拉合爾、德里、孟買平起平坐。此地稍有地位的殖民者都有一間至少80英尺長的舞廳,在餐會上,主仆的人數(shù)幾乎是一對一,絕不會有自助餐。

在英國殖民時代,在uppermall行走的印度人都是仆役,一般百姓是不能上來的。現(xiàn)在當(dāng)然不同。此時,滿街上都是穿襯衣和毛背心的男人,穿各色校服的學(xué)生和穿旁遮普服飾的女人。女人的褲裝更能適應(yīng)現(xiàn)代快節(jié)奏的生活和體力勞動,但式樣卻有些奇怪——長出一兩尺的褲腿在小腿處皺成螺紋狀。瓦拉納西紗麗店的老板跟我說,如今年輕人穿紗麗的越來越少,但婚禮絕對離不開紗麗。在那個店里,一件手工制作、織料貴重的紗麗要價可高達(dá)百萬盧比。對比第一次到印度,我感覺這個國家工業(yè)化的速度相當(dāng)快,特別是在大城市里。不知若干年后,紗麗會不會僅成為禮服?

那些英國殖民地建筑大多改作了政府機(jī)構(gòu),但其運作程序和管理方式卻又承襲了殖民時代,只是缺乏殖民者的效率,因此“不作為的政府”也成為印度知識分子批評當(dāng)局的永久話題。

我被喜氣感染了,被熱鬧裹著往前走。前面是一街心亭,亭前站著一位披掛繁復(fù)的警察,戴著一頂鮮黃色雞冠花樣的高帽子。最初,我以為那是交通警,想想不對,這一帶禁止車輛通行,連自行車都一并禁了,何來交通?觀察了一陣,才發(fā)現(xiàn)這人原來是禮儀男士,只站在那里和人握手。天下竟然有這樣的好差事!

在地圖上,禮儀男士所站之處和游客服務(wù)中心,都被劃入“丑聞點”的地區(qū)。所謂丑聞,來自一個傳說,印度人對此津津樂道。在英殖民時代(具體年份不祥),Patiala國王(TheMaharajaofPatiala)在這里劫持了英國總督 (總督姓名不詳)的女兒。“他愛上她了嗎?”“沒有,他只是想和她做愛。”“聽說她在散步時被他劫持了。”“不是,他邀請她去喝茶。”“后來呢?”“國王把她送回來了,總督就把她送回英國。”“但當(dāng)時這里不許印度人進(jìn)入吧?”沒有回答。“請喝茶也不能算是劫持呀?算引誘吧?”還是沒有回答。其實沉默就已經(jīng)足夠了——“劫持”對女方而言是“不得已”,對男方來說則隱含著“孔武有力”,并頗得古風(fēng)。如此,雙方都保全了面子。

下午3點半之后,是西姆拉最熱鬧的時候,而社交中心就在“丑聞點”。人們有事無事都要來此走一遭,很多人非常親切地握著手,似乎是久未見面的老朋友。長椅和靠山邊的鐵欄桿下都坐滿了人,他們不干什么,就在那里看人。四周都是卷舌、音節(jié)變化復(fù)雜的印地語,人們語速飛快地說個不停。聽說從英殖民時代,每臨大事,全城的人都會集中在這里。小道消息謠言傳播得非??欤@就是印度報紙常提到的誤傳吧?但當(dāng)?shù)厝怂坪醺鼧酚诼犘〉老⒍豢措娨曅侣劇?/p>

在來往的人群中,一些人很白,很容易被誤認(rèn)為是歐洲人。幾個女中學(xué)生主動走到我面前,跟我說下午好。這里的姑娘漂亮又自信,但當(dāng)我看到帶孩子的婦人時,立刻就意識到她們的美貌流逝得真快。印度是一個相當(dāng)保守的社會,街上男女成對而行的多是夫妻。除了德里的一些公園,我很少見到戀人肢體接觸,手牽手都不多,當(dāng)然更談不上親吻。在那些載歌載舞的影片里,女主角總是羞羞答答,三番五次地回避著男人,待演到情濃時,觀眾都以為該接吻了,但卻沒有。對此,我的一個印度朋友說:“如果她接吻了,就沒有人再看她演的電影了。”有一次我看到接吻的鏡頭,就向那朋友求證,他說:“這種鏡頭是兩三年前才通過審查的。”審查?印度的報刊言論相當(dāng)自由,有時感覺甚至比美國還自由呢。當(dāng)然啦,接吻的鏡頭不屬于言論自由的范疇啦。

在上城的一條街上,我看到一家“中國皮鞋”商店。我走進(jìn)去,一個中國人迎出來,他用英語說自己是福建人,但不會說普通話??此哪挲g和我差不多,怎么不會說普通話?他解釋道:“我已經(jīng)是第三代了,只會講福州話。”他告訴我,祖父一代去香港賣中國瓷花瓶,因英國人喜歡花瓶又來到這里。后來沒人買花瓶了,就開了手工制鞋店。我看了看,堆滿皮鞋的柜子頂上果然有幾只落了灰塵的青瓷花瓶。那是一個時代的終結(jié)。

在前英國總督府,我又見到了青瓷花瓶,而且更高大更華貴。與很多殖民地遺產(chǎn)類似,前總督府已經(jīng)變?yōu)橛《雀呒壯芯克?IndianInstituteofAdvancedStudy–IIAS)。因Daksh曾在此地作研究,我們才得以進(jìn)入府內(nèi)。印度的城鎮(zhèn)無不擁擠且熱浪滾滾,此地卻草地開闊,優(yōu)雅寧靜,十分涼爽,仿佛進(jìn)入了另一個世界。

19世紀(jì),這座總督府曾見證過若干歷史的重要時刻。1945年,因傳統(tǒng)宗教經(jīng)濟(jì)的影響以及英國人多年的分而治之,印度的3億印度教徒和1億穆斯林教徒嚴(yán)重對立,沖突到了水火不容。當(dāng)時英國人急于抽身,迫切需要各方在其離開之前達(dá)成協(xié)議,于是總督邀請印度各方的政治領(lǐng)導(dǎo)人到此開會。后來印巴分治,英國人也在這府里劃定了邊界線。

這座蘇格蘭風(fēng)格的大廈兩邊對稱地建有城堡,城堡分別為圓型和方形。Daksh指著圓拱型的城堡說:“昂山素姬的丈夫原來就住在那里,就是第三層的那一間。”“你見過他?”“當(dāng)然,我和他同時在這里做研究。”“他長什么樣?研究什么專題?”“哦,他非常英俊,專題是西藏藝術(shù)史。”“你見過的昂山素姬嗎?”“也見過,她來探親的時候。”“她很美麗,是不是?”“她清秀。”美麗和清秀畢竟不是一個層次,聽著Daksh說話有保留啊。追問之下,他才承認(rèn):“我當(dāng)時說了蠢話,我說緬甸是印度的一部分,昂山素姬聽了很生氣。”想必那佳人的怒容令他印象深刻吧。

藤蔓攀援,為灰色的石頭涂上生命之色,門廊內(nèi)十分清涼,令人不愿移步。進(jìn)入大廳,就見滿墻的木刻花。這里的墻、柱、樓梯和地板都是緬甸柚木做的,據(jù)說當(dāng)時光是購買木頭就用去1400萬盧比,那可是1888年的錢呀。英國人像榨檸檬一樣榨干了殖民地,如此才有輝煌的倫敦城和華麗的總督府。大廳左側(cè)是一展示廳,里面掛滿了歷史照片,靠門處立著一張黑色的長桌。管理人說:“就在這張桌子上,英國人劃定了印巴分治的邊界線。”室內(nèi)非常安靜,那座老式立鐘居然還在行走,滴滴答答地隨著我們的腳步聲。

總督府座落在山脊的最西端,離我們的住處大概十幾公里。Daksh是殘疾人,步行十幾公里相當(dāng)困難。我們叫了一輛車,車子很小,勉強(qiáng)將我們?nèi)巳诉M(jìn)去。這一帶是不能行車的,我想司機(jī)會繞路而行,卻沒想到他輕車熟路地駛?cè)肽臣业暮笤海俜戏碌匦旭傇谕谅飞?。這山間或山后的路完全不是走車的,此時我才明白為何此地常見這類小小汽車。下坡時,乘客和車身一起向前傾倒,似乎就要貼著地面,司機(jī)卻若無其事地談笑著。

最終小道還是斷了,我們步行至劃分“上下”城的岔路口。為了北上列城,我們在下城為司機(jī)買了件售價為200盧比的毛衣,而在上城吃一頓晚飯也是200盧比。走過木刻店,再過披肩店,一個牌子上寫著“詹姆斯 XX面包店–1930年”。在這廢棄的面包坊旁,印度甜食店生意正隆,柜臺里金黃色、粉紅色和白色的點心很是誘人,癡迷于色彩的印度人把食品染得特別鮮艷,甚至鮮艷得讓我心生疑竇。

甜食里有拉杜(Ladoo),金黃色,用芝麻、花生、松子和酥油制成,香甜濃郁。幾年前,我看印度電影《水》,影片中的寡婦昂提亞朝思暮想吃一塊拉杜。雖然早在印度總督威廉·本廷克勛爵時代,寡婦殉夫已經(jīng)違法,但印度的舊風(fēng)俗仍然根深蒂固,人們視寡婦為不祥之人,她們?nèi)∷畷r都要小心翼翼,盡量不把自己的影子投向正在恒河邊接受祝福的新婚夫婦。做了寡婦的年輕女人往往會被送到寡婦屋,從此與世隔絕地度過人生。在《水》里,老寡婦昂提亞一再回憶8歲時的婚禮上吃過多少甜食,那應(yīng)接不暇的甜食,那嘴里塞滿的甜食……后來,也是8歲的新娘并很快做了寡婦的楚雅用討來的錢買了一個拉杜,活潑的小女孩把它放在了沉睡的昂提亞面前。昂提亞醒來,看到了這塊甜食真是驚喜!她在金色的圓球上咬了一口,慢慢地品味,然后迫不及待地吞了下去。這一幕看得我心酸落淚。

七點半之后,城里冷清下來,人們在山道上往家趕。天黑之后,一些酒鬼會在岔路口的橋上游蕩,說些醉話。之前,我并不清楚印度人好酒。有些長途車司機(jī)甚至在駕駛夜車時都喝得醉醺曛的,令乘客膽戰(zhàn)心驚。但這還不是最糟的,也有司機(jī)吸食鴉片,雖然鴉片是違禁品,但吸了之后,據(jù)說可以連續(xù)駕駛一天一夜。路旁,一群女孩子還在談笑,非常有活力。Daksh將她們的話翻譯給我聽:“血腥瑪麗其實不怎么樣。PinaColada味道好些……”她們的年齡絕對不到21歲,也并非好酒,可能她們要的只是小小冒險和出格。

走回旅館時,天已擦黑。我身旁走過一對小姐妹,藏人的長相,山民的衣著。姐妹各背著一只大兜布,兜布的帶子緊緊地挎在頭上。小姐姐看著十歲左右,小妹妹很瘦弱,大概也就五六歲。許是走累了,她在旅館前的空地上停下,放下兜布??盏厣咸芍鴰字还罚鼈儚那宄烤退谀抢?,很懶,人來人往,無論怎么熱鬧,也從未見它們起身。不知怎么了,其中的一只狗突然跳了起來,向著小妹妹沖過去。她躲著,哭著。后面走來一對背著東西的男女,很瘦但還健壯。他們和大女孩說話,我們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只見話說完,姐姐就從妹妹的布兜里往外掏東西。原來那是一袋糧食,足有二三十斤。小姐姐試著將那袋糧食頂在頭上,但她已經(jīng)背著一個大包,根本無力將另一只袋子舉上頭頂,小妹妹又背起那袋糧食。她們漸漸地消失在黑暗中。

在恒河平原貧困的鄉(xiāng)村,我見過大概三歲的孩子頭頂著一塊磚,搖搖晃晃地走著。我的一位印度朋友告訴我,他一學(xué)會走路就開始干活了。印度北部山區(qū)的環(huán)境和生活都較平原好,但我還是看到了傷心的場景。此刻,那只欺負(fù)人的狗正舒服地躺在地上,我走過去恨恨地踢了它一腳:“壞狗,看你再欺負(fù)窮人,再欺負(fù)弱小的人。”

(記于2020年2月16-19日。作者現(xiàn)居美國科羅拉多州。主要作品《恒河:從今世流向來生》、《此一去萬水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