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港/文

屈指算來，父親種菜賣菜也得二十多年了。

然而，今年，父親的菜園卻遇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這危機，或許父親挺不過去了，亦或許，父親種菜賣菜的生涯到此結束！

這一切都是源于今年春天的倒春寒，跟春旱，當然還有疫情困擾。

還記得前一段時間，給父親視頻，母親在一旁插話說，由于今年倒春寒來的猛烈，剛剛移栽上的兩個大棚的黃瓜苗全部凍死了，損失慘重！我看到母親在旁邊摸著眼淚，即心疼那些黃瓜苗，又心疼投入的那些錢！父親只是默默地不說話，眼里有一種絕望的感覺！

昨天晚上，又一次跟父親視頻，突然就感覺父親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父親說，由于天旱，井里的水含鹽量高，澆的菜要么死掉了，要么不生長，三四畝地的菜就這樣全部玩完了！父親眼神暗淡，神情頹廢，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

我的心忽然感到好疼好疼！父親今年有七十一了吧，母親年齡更大，今年七十五了，賴以生存的菜園就這樣幾乎全部絕產了，父親說投入的資金大概三萬多，不但一分錢也回不來，還打上那么多的力氣，消耗了那么多的時間精力！或許，對很多人家來說，三萬多塊錢算不了什么，可對于七十多歲的父親母親來說，那就是他們的命，幾乎就是一年的收入。

父親開始種菜是在二十多年前。

在我十歲那年，因為種種原因，父親跟母親去了很遠很遠的一個小島上打工。這一去就是近三十年。而這座小島，成了父親母親的第二故鄉(xiāng)，也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

那是一座美麗的小島，素有海上仙山之稱——長島。然而，美麗是屬于他們的，跟父親母親沒有關系。我們只是外來打工的，所有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活下去！最開始的幾年里，父親跟母親先是在海邊打零工，維持基本的生活保障，住的是山上以前部隊留下的平房，穿的是別人穿剩下的衣服，吃最便宜的飯菜，干最臟最累的活！十多歲的我曾經跟隨父親母親一起去打工，受盡了別人所有的白眼，吃盡了所有的苦，咽下了所有的委屈！我們只是茍且地生活在這所城市的角落里，嘗遍了人間的酸甜苦辣。

一個偶然的機會，父親承包了幾畝地，開始了種菜的生涯，成為了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島上的菜農，這菜，一種就是二十多年！

種菜賣菜的辛苦我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種菜賣菜的苦，我亦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看看父親滿頭的白發(fā)，看看母親一身的病，就已經足夠了。

我們只是外地人，跟這個城市格格不入！生活在最底層，然而卻掙著世界上最干凈的錢！每一分每一毛，都是血汗錢。

父親跟母親努力的讓我去讀書學習，就是因為讓我不再過他們過得生活，然而，我卻沒能成為他們的驕傲，讓他們依然生活在最底層！每每想到這，我的心里總是痛苦的，總會疼痛不已。

父親賣菜最是公平公正，童叟無欺。

上學時，每年暑假我都回去幫忙，跟隨父親一起去賣菜。父親吆喝，我?guī)兔κ斟X找零！父親的攤位上總會有很多的老客戶來買菜，這不僅僅是因為父親種的菜好，菜新鮮，更重要的是父親的誠實善良。因為賣菜都是機動的，很多時候走村串巷！我的耳邊常?；仨懼赣H沙啞的聲音！“賣菜來，茄子辣椒西紅柿，黃花韭菜大蔥來！賣菜來，新鮮的蔬菜來……”

那聲音空洞而又悠長，合著蟬鳴，飄蕩在寂靜的巷子里……

父親經常說，賣菜，賣的是良心，只有如此，才能贏得別人的信任，才能在這個城市里繼續(xù)生活下去。

父親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在這所幾萬人的小島上，大部分人家都買過父親的菜，所以，父親的菜總是賣的最好，賣的最快。很多當?shù)厝硕加H切的稱呼父親，賣菜的老王。

然而，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因為今年的倒春寒，因為今年的旱情，讓所有的一切希望都成為泡影！父親母親賴以生存的菜園就這樣結束了。

我看到母親哽咽著，父親喃喃著說不出話，我卻沒有任何安慰的話語說出口！我不敢說，我怕我的淚會肆無忌憚地流淌下來！

匆忙的掛斷視頻，我才發(fā)現(xiàn)，淚，不知何時，早已爬滿了我的臉頰！我的心，好痛好痛！

父親母親，我該如何去安慰你們呢？我該如何去承擔你們的痛苦呢？我該如何去面對這一切呢？有地，就有希望，有菜，就有希望，然而，這一切都結束了！父親跟母親所有的希望都遠去了，因為七十多歲的老人了，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或許，奇跡會出現(xiàn)的，然而，這渺茫的奇跡，真的會光顧嗎？

無語淚先流……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著父親母親，祝福著這一切！